白貓黑貓

我曾經以為所有的星星都是藍色的，姐姐的眼睛的那种顏色。

那個時候，我還不知道，其實我的眼睛和姐姐是一樣的----我跟姐姐哪里都是一樣的，因為我們是雙胞胎。
小時候，總也想不明白，我和姐姐哪里都一樣，為什么姐姐是姐姐，而我是妹妹呢？
后來……后來呀，姐姐告訴我，我們哪里都一樣，只有一點……就那么一點不一樣：姐姐比我早出生一會儿，所以姐姐就成了姐姐，我就成了妹妹。

伙伴們都很奇怪我有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姐姐，她們總是分不清我跟姐姐誰是誰，每次她們把我叫成凡娜蒂姆，我都覺得很好玩，經常將錯就錯的答應，很少告訴她們“我不是凡娜蒂姆，是阿魯米娜姆”。
姐姐也經常被錯認成我，不過她好像一點也不覺得有意思，每次都特別鄭重地跟人家說，對不起，你認錯人了，我叫凡娜蒂姆。
姐姐說，一個人應該作他自己，而不能變成別人的影子，雖然有可能一時覺得開心，但總有一天會厭倦，會后悔的。
我不明白姐姐的話是什么意思，好像是很深奧的大道理----雖然她只比我大一丁點儿，可是從小她就比我懂事，比我能干，比我知道的多。
老奶奶們說，那是因為姐姐繼承了媽媽的水晶。

媽媽是個很了不起的人，她是我們星球的偉大戰士Sailor Mermaid，在對抗一個企圖吞噬宇宙的惡魔的戰斗中英勇犧牲了。那個時候我跟姐姐還都很小很小，對于媽媽的記憶也很模糊，只听說媽媽比我和姐姐加起來還要好看一百倍，我和姐姐就只有眼睛和媽媽一樣漂亮，嗯……反正姐姐告訴我，老奶奶們都是這么說的。
姐姐就喜歡听老奶奶們講故事，每天晚上我們睡覺之前她都會把听來的故事講給我听，差不多都是媽媽和更早以前的Sailor Mermaid們同敵人戰斗的故事，我都很喜歡听。

有那么一天晚上，天气非常好，我和姐姐躺在屋頂上可以清清楚楚地透過水看到星星。
那時候我們心情都很好。
于是，我就說，姐姐，講個故事吧。
姐姐就說，好，然后講了一個故事。

那是一個我從沒听過的故事，故事里說，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老奶奶，她養了兩只貓，一只白貓，一只黑貓。黑貓專抓白老鼠，白貓專抓黑老鼠。黑老鼠專吃白面包，白老鼠專吃黑面包。黑面包是在白爐子里烤的，白面包是在黑爐子里烤的。黑爐子在白屋里，白爐子在黑屋里。黑屋在白河邊，白屋在黑河邊。黑河是從白樹林里流出的，白河是從黑樹林里流出的。白天黑樹林在太陽下生長，夜晚白樹林在月亮下生長……

白色和黑色，我是知道的。
爐子和屋子，我是知道的
白天和太陽，我是知道的。
夜晚和月亮，我也是知道的，
可是，貓、老鼠、面包、河、樹林……都是什么呢？
這我可就不知道了。
于是我就問姐姐，我以為姐姐一定是知道的。
沒想到，姐姐說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，老奶奶就是這么講的，也許將來我們可以在陸洲上看到這些東西吧。

陸洲是什么？是一种魚嗎？
不，陸洲是一個沒有水的地方。
啊？沒有水嗎？我們的星球上怎么會有沒有水的地方呢？
有，是真的，等我們到了可以開始修煉的年齡，就該到那儿去了。
修煉？修煉又是什么？
修煉就是學本領，准備將來保衛我們的家園。
是要變得像媽媽那樣嗎？
嗯，像媽媽那樣。
像媽媽那樣……
……

那天和姐姐說過的話很快就隨著水漂遠了，可是我忘不了那個故事，忘不了那沒有水的陸洲，忘不了姐姐說我們將來要去修煉，變得像媽媽一樣有本領。
我是那么盼望那個去陸洲修煉的日子的到來，可是卻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。
非常……重要……

好像魚儿從門窗前游過一般，時光在我的生命里流逝，我和姐姐都長大了，要去陸洲了。
那個清晨，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向上游去，在下面，老奶奶們咿咿呀呀地唱著古老的歌，為我們祝福。

不知游了多久，我和姐姐終于到達了陸洲，我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，姐姐不停地告訴我這個是什么，那個又是什么，可我除了想多看看這個奇妙的世界，就只覺得佩服姐姐看過那么多書，激動得連一半名字都沒記住。

在太陽快要消失的時候，我們找到了一間小屋，姐姐說那是歷代的Sailor Mermaid修煉時住的地方。
于是，我們就在這里安下家來了。

很快我就知道了什么是樹林----其實就是陸洲上的珊瑚群，只是那些叫做“樹”的陸洲上的珊瑚不像水中的珊瑚那樣擁有生命，只有在起風----就是空气像水一樣流動起來----的時候才能稍微動一動。在樹林里，我見到了河。河是陸洲上的水，但是很少很少，而且是會流動的----不會流動的，姐姐說它們叫“湖”。我也見到了真正的貓追逐真正的老鼠，都是非常可愛的小家伙，像水里的魚一樣。當然，我也見到了真正的面包----不單是見到，而是在姐姐的指導下親手把那些叫做“麥子”的陸洲上的水草的种子做成了面包，但是我沒敢去吃它，姐姐倒是鼓起勇气嘗了嘗，說挺好吃的，然后就都給吃光了。

修煉無疑是艱苦的，如果沒有周圍那些新奇有趣的東西和姐姐的陪伴，我想我真的撐不過這一年，但是我畢竟還是熬過來了，并且，成功地學會了所有應該學會的東西。

最后，就只有一件事等著我去做了----和姐姐比試，以決定由誰來繼承媽媽留下的我們Mermaid行星的水晶，成為新一代的Sailor Mermaid。

只有一個人可以贏。

這件最重要事被我忘了個精光。

不過也沒什么關系了，反正最后得胜的一定是姐姐，她一向什么都比我強，而且這么多年來，水晶一直是由她保管的，所有人都已經認定了她是真正的繼承人。
果然，在我們同時發出“Mermaid Tsunami”后，我倒下了，而姐姐還穩穩地站著。
我爬起來，走到姐姐面前，微笑著說，姐姐，祝賀你。

這下，可算都結束了。

告別美麗的陸洲，回到水中的家，一切都是那么理所當然。直到這個時候，我還以為今后可以像從前一樣快樂地生活。
然而現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姐姐再也不是我的姐姐凡娜蒂姆·塞壬了，她成了受到所有人尊敬的Sailor Mermaid；而我也不再是阿魯米娜姆·塞壬，而是所有人口中的“Sailor Mermaid的妹妹”。
我，終于徹底變成了姐姐公認的影子，然后才開始明白很久以前姐姐說過的話：“一個人應該作他自己，而不能變成別人的影子，雖然有可能一時覺得開心，但總有一天會厭倦，會后悔的。”
是的，我厭倦了，厭倦沒有自己，只是姐姐的影子。　

姐姐讀書的時候，我到哪儿去了呢？
姐姐听老奶奶們講故事的時候，我到哪儿去了呢？
姐姐在陸洲努力練習的時候，我又到哪儿去了呢？
真遺憾哪，我都玩去了。
所以我什么都比不上姐姐，什么都要依靠姐姐。
如果從前能多努力一點……
呵……
我把頭伸出水面，深呼吸。
眼睛里有什么熱熱的東西，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。

現在努力，也不晚嘛。
一個陌生的聲音。
一個陌生的女人。
你是誰？我問。
叫我卡拉古夏吧，阿魯米娜姆·塞壬。
你認識我？
是的，而且我還可以幫助你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。
我想了想，然后問她，我該怎么做？
……

按照卡拉古夏的計划，我約上姐姐，再次踏上了陸洲。
然后，姐姐會把水晶從身上取下，因為我會說，我想要和姐姐再公平較量一次。
然后，卡拉古夏會暗中助我一臂之力，打敗姐姐。
然后，我就可以得到水晶，成為Sailor Mermaid。
再然后，我就不再是姐姐的影子了。

第一步進行的很順利。
第二步……
…………
姐姐死了。
Sailor Mermaid，凡娜蒂姆·塞壬，阿魯米娜姆·塞壬的姐姐，死了。

卡拉古夏不止是“助一臂之力”，而是直接摧毀了姐姐的星宿种子。

老奶奶從屋子里放出白貓----白天到了，老婆婆從屋子里放出黑貓----黑夜來了。
----這是姐姐說的最后一句話。
卡拉古夏是不會明白的，但是我明白，這是一個故事的結尾。

在那間修煉時和姐姐一起住過的小屋里，我躺了兩天兩夜，想明白了那個故事。
那不是故事，而是一個預言。
養貓的老奶奶叫做命運，白貓是姐姐，黑貓是我。
現在，黑貓被放出來了，所以黑夜該來了。
Mermaid行星的黑夜。

對卡拉古夏的恨，還是存在的，但是我拒絕不了命運的召喚。
所以，戴上手鐲。
黑夜，的确該來了。

Mermaid，海洋覆蓋的行星，濁浪滔天……